第四百七十九章 武后驾崩

天常常来陪伴武后,看着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知道那一天真的要到来,正要聆听母亲的临终遗言,就听武后问道:“如今朝野上下的局势稳定了吗?”

  李弘怔了怔,脸色变化,忍不住道:“娘娘,事到如今,你还记挂着政事?”

  武后笑了笑,看着这个嫡长子:“怎么?陛下认为我不可理喻?”

  李弘沉默。

  沉默其实就是回答。

  武后悠然道:“孩子,你从幼年懂事之时,就是太子,权力得来的容易,自然就无所谓放下的艰难,而我不同!”

  她露出回忆之色:“我自记事起,就尝遍了世道冷暖,两位兄长为了侵吞父亲的家业,将母亲与我们姐妹赶出,后来去到杨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后来进宫,母亲垂泪不舍,我倒是很憧憬,希望能通过在后宫中获得地位,来改变自身的处境……”

  “结果事与愿违,太宗由于文德皇后病逝,对后宫基本失去了兴趣,女子争奇斗艳,却都吸引不了太宗的目光。”

  “眼见太宗身体每况愈下,我想为他生下一子半女,那样就不必出家,可以守着儿女过日子,也无法如愿……”

  “太宗驾崩的那一年,我还是去往了感业寺,被逼削发为尼。”

  听着母亲和爷爷的往事,换成以前李弘会很尴尬,此时也禁不住聆听,感受到那寥寥数语间不甘与绝望。

  武后脸色平静,就像是讲述别人的往事,但从她咬字的轻重来看,那段岁月显然是刻骨铭心,死也不会忘却:

  “小人势利,在感业寺每一时都十分难熬,整日遭人白眼,还有年老尼姑的苛刻。”

  “最为可怕的是,她们那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韶华虚度,恩泽无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好在我没有被打倒,依旧每日梳妆,尽取身边一切之物,让自己容颜不改,等待机会。”

  “当你父亲来寺内,我才能与之重续往昔那一线情缘,得以重回大内。”

  “我若服输,当年在感业寺就认命,佛前多一诵经老妇,生老病死,无声无息,又有谁知道?”

  “唯有不服输,才有了现在的我,现在的你!”

  李弘微微屏住呼吸。

  武后看着这个儿子:“以我的出身,从小就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人能仰仗的,唯有自强,而当外界无所依靠,自强往往也就代表着不择手段,因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你不理解我的残忍,那也是正常,因为你生来就是太子,不需要如我这般。”

  “而我就算把握住了机会,永徽三年,刚回宫中时,也是如宫婢一般,战战兢兢,小心服侍王皇后,受着萧妃的嫉妒侮辱,每天都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日。”

  “我更害怕,是那时自己也年近三十岁,避免不了色衰爱驰,你父亲身为圣人,宫中必然缺不了美人,当时爱我,却又能再留恋几日?如果再把我送回感业寺,我也没法再撑不下去的……”

  “在满心彷徨之下,我发现了权势,那真是世上最迷人之物!”

  说到这里,武后微微挺了挺背,哪怕到了如今这副衰老的模样,都生出一股威仪:“太宗一代雄主,对内安定宇内,与民休息,对外开疆拓土,四夷来朝,给你父亲留下一大片基业,不是那么容易守住的。”

  “你父亲自登基起,中外臣民都要拿他们父子比较,哪里做得不好,立刻落得一个败家的名声,你父亲本来体弱,心思又细,太子经营的根基又薄弱,就特别在意这些,偏偏长孙无忌权焰遮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我那时就看出来,他与我在感业寺一样,害怕一辈子成为权臣手上的傀儡,唯唯诺诺,空称为圣。”

  “我同时明白了,美色不可长享,有了权力才有了一切……那就从争夺后位开始!”

  “那王皇后虽然怠惰,但并不愚蠢,她之所以选中了我,因为我是太宗的女人,地位尴尬,还因为我没有母族依靠,怎么看都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结果她看错了我,更看错了你父亲,我跟后妃宫人斗,他跟前朝重臣斗,那真是表面上和和睦睦,暗地里恨不得手撕牙咬,不死不休。”

  “我们斗倒了王皇后,斗倒了长孙无忌,压下了关陇士族,同体一心,共掌皇权……”

  李弘听到这里,眼眶大红。

  他的地位确实是因为这位母亲,别人是母凭子贵,他们是子凭母贵。

  是武后的上位,并且一直把持着权势,让他们从来不用担心被别的皇室子弟夺权,别人都可以质疑武后争权夺势,唯独四子一女不行,没有武后,就没有他们今日的地位。

  武后看出了这个儿子所思,罕见地安慰道:“你也不必胡思乱想,你从小体弱多病,没有经历过阴诡之事,才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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