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七、无机可乘

  风轻轻到了雾影峰上劫云边缘,却见池无澜紧闭双目,粉白的面上流露出几分痛苦纠结。

  显然是被困在了心魔劫里。

  要不是陆九在雾影峰进进出出对雷劫造成了干扰,以池无澜当下心神被困的状态,怕是抵挡不了这大乘雷劫。

  眼下没了陆九的干扰,不消一刻钟,这雷劫便要落下。

  风轻轻微微蹙眉,怎么也拿不准池无澜心魔究竟为何。

  池无澜拜入归一派后,修炼异常刻苦,顺风顺水地成了真传弟子,又顺利修出剑意下山历练。

  才过十年,她便回山了。

  那唉声叹气、生无可恋的模样,叫当时刚定下历练百年之期的六代掌门师父都没能狠下心把她扔出去。

  风轻轻见此,还亲手用有助于修炼的晶石,按时兴的款式做了几件发饰送去谷雨洞,以资激励。

  不曾想,只过了月余,池无澜就跟没事人一样,修为也上涨了一截。

  之后因担任六代掌门的师父准备飞升,风轻轻忙于宗门事务,要动手管教刚成为真传弟子的老六,要费心照拂年幼不能自理的林意歌,自然就很少关注几度下山,且修为稳步上涨的池老三。

  想起小师妹说过,老三这一段情缘有些不同,风轻轻不由无声叹了口气。

  她干脆将神识凝成一道细丝,没入池无澜眉心。

  ……

  池无澜站在两扇古朴厚重的红木大门前,门楣上的匾额,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字——“池宅”。

  明知这是心魔构筑的幻象,她仍旧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池府的大门,穿花拂柳,一路行至祠堂方才立定。

  书房大门敞开着,一名衣衫朴素的妇人拿着个剥了壳的鸡蛋,在少年装扮的池无澜额头上来回滚动。

  柔软的布料有些遮不住妇人隆起的肚子,蜡黄消瘦的脸颊透着一抹异样的红,依稀看得出妇人昔日的明艳动人。

  “澜儿,你又去招惹你爹干什么!上次是墨条,这次是茶杯,要是下回他扔了砚台、花瓶怎么办?!”

  池无澜在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席地而坐,一边龇牙咧嘴地忍受额头传来的疼痛,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办?你是担心那老东西留个弑子的坏名声吧?”

  那妇人手一抖,鸡蛋落地,滚上了一层灰。

  枯瘦双手将女儿搂入怀中,话里带上几分乞求的意味:“澜儿,你再忍忍,等娘这胎得了儿子,你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了!”

  “我忍到现在了!我们姐妹十一个,还不够给那老东西养老送终的吗?!给他立十一座坟头还不够他住的吗?”

  “住口!”妇人气血上涌,推开怀里的女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过后,少女娇嫩的脸上被指甲划破,很快出现了几道血痕。

  妇人不料这一回竟打中了,微微一愣,气消了大半,开口却又责怪道:“你怎么没躲开?若是留疤破相了,将来可如何嫁人?!”

  她忽地又反应过来,轻抚着隐隐抽痛的肚子,说道:“不对,你怎么能这么咒你爹?你这话叫人听见了,还有谁敢上门求娶?”

  “没人上门求娶,刚好可以招婿入赘!我们姐妹十一个,能给他招来十一个女婿,女婿顶半子,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五个半儿子……”

  妇人打断池无澜,说道:“那能一样吗?况且,生儿育女,乃女子本分。”

  “可你是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十五年生了十一个!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本分!”池无澜几乎是嘶吼着说完,才抬手捂脸,长叹口气,颓然道,“算了,我跟你说不通!”

  她干脆从袖子里掏出两团棉花捂上了耳朵,背过身去。

  ……

  一晃,池无澜又站在了凄清的灵堂前。

  血腥气萦绕不去,与白烛、纸钱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隔壁却传来婴儿中气十足的啼哭声,众人喧闹声,还有年轻女子的调笑声。

  一边是白帷白幔,一边是红烛喜宴。

  年少的池无澜披麻戴孝,笨拙地为妇人换上寿衣,神情却透出解脱般的松快。

  ……

  池无澜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妇人脸上收回,便要调动剑意,破除心魔。

  忽有十几个似曾相识的美髯书生围上前来。

  池无澜讽笑着,挥了挥手。

  往昔历任伴侣的身影消散,紧跟着,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邬兰,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语调,池无澜微微一顿,迟疑了。

  实在是……文宗易那张脸,完全挠在她痒处。

  幻象里看了娘亲,再看一眼美人,应该没事吧?

  一眼,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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